Ustinian

双脚 离开 陆地,追逐 灵魂 叛逆

【姚颜四起】forever


“感受停在我发端的指尖,如何瞬间冻结时间,请记住望着我坚定的双眼,也许已经没有明天。”

 

“张颜齐!”

 

看着有变异人从张颜齐身后冲出来,夏之光下意识大喊一声。

 

张颜齐眼神终于从小卖部移开,匆忙回头,一张青紫且毫无生气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来不及了

 

时间仿佛凝固,心脏剧烈的跳动发出砰砰的声响,冲击着耳膜,身体的一切感知似乎都消失了,大脑迟钝的运作着。

 

要死了吗

 

活不了了吧

 

姚琛…他会伤心吗?

 

在他以为自己的生命要结束的最后一刻,脑中蹦出的居然是这些。

 

死亡临近…

 

然而下一秒,这张不断放大的脸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大脑空白

 

有些迟钝的转移目光,他看到了在和变异人厮打的姚琛。

 

看着变异人不断想咬向姚琛的獠牙,张颜齐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这比看着这位变异人向他冲来还要让他心惊,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感觉,紧张而僵硬的身体无法有任何动作。

 

然而危险还在持续。

 

姚琛的拳法毫无章法却又招招致命,但变异人的身体素质显然不是常人可比。

 

当那锋利的泛着青紫色的牙齿即将咬到姚琛的肩膀时,张颜齐才猛然如梦初醒。

 

拔枪,举起,瞄准,手在这时反而丝毫不抖,一套动作的熟练程度显然是经过了训练,但还是有人快了他一步。

 

一声枪响,变异人应声倒地,张颜齐终于觉得自己重获新生。

 

········

 

张颜齐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中发呆,想着上午的险情,也思考着现在的情况,我们还能苟活多久?

 

张颜齐还记得一百多天前,他和夏之光、焉栩嘉等十几位特警到野外训练,而与此同时,灾难也在市区悄然发生。

 

不知从何而来的病毒,短短几天便让所有接触过的人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病毒通过血液传播,只要被感染了病毒的人咬伤,便几乎没有挽回的可能,病变只是时间问题,短则一天,长则一周。感染病毒的人会渐渐丧失意识并产生攻击性。


他们所在的市区,情况尤为严重。

 

他们在回市区的路上便感到了异常。明明还是白天,路上却没有一辆车,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树叶杂乱的响。车一路畅行,然后猛地停在了一个加油站前,车上所有人随着惯性身体向前又被安全带狠狠拽回,然后看向正在开车的焉栩嘉。

 

他忘记了焉栩嘉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因为车窗外的场景冲击了他的大脑。一个侧对着他的“人”,用手粗暴的撕开一具尸体的胸膛,然后整张脸猛地埋进那人的身体中,似乎在撕咬,鲜血四溅。皮肉撕开、筋骨断裂的声音似乎钻过隔音车窗的缝隙硬生生塞进他的耳朵。

 

血腥,暴力,这是张颜齐第一次见到变异人。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只会觉得荒唐至极。

 

终于明白了事情严重性的特警们连忙想联系总部,但接通了却无人应答。

 

此时那变异人好像也迟钝的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晃晃悠悠的抬头起身,猩红的眼睛看了过来,咧开的嘴中牙齿异常尖锐,满脸黏稠的血液,皮肤不正常的泛着青紫,让张颜齐狠狠打了一个寒战。

 

没继续看下去,因为车辆再次发动,硬着头皮开向市区......

 

无数次有游荡的变异人扑向他们的车子,危急时刻,油门一下踩到底,车子又一次次猛地突出重围。

 

或许是他们低估了变异人的攻击性。又或许是车只有一辆,但变异人似乎是滔滔不绝的涌来。在一次次钢铁与皮肉的碰撞中,车窗终于不堪重负,玻璃沿着裂纹破碎。

 

仿佛天空也变得易碎,雨滴不合时宜的落下,像是上天的怜悯,亦是绝望的泪水。

 

最后只有张颜齐、夏之光和焉栩嘉堪堪逃离,其余人不是当场死亡,就是被咬破皮肤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无法与任何人取得联系,尽管是训练有素的特警,也不曾见过如此残酷的场景。无助、绝望、恐慌在三人心中蔓延,那时的张颜齐只觉得世界崩塌,而姚琛的出现,是救赎,也是深渊……

 

 

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命运却要我们危难中相爱

也许未来遥远在光年之外,我愿守候未知里为你等待

 

 

“张颜齐?”突然的声响打断了张颜齐的回忆。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颜齐不自觉的愣了愣神。他站了起来,拉回思绪,收拾了一下心情。姚琛在没有得到回应后,自顾自打开了门。

 

看到张颜齐没有开口说话,姚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张颜齐,你不会还在生气吧?今天真的是情况紧急,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总不能看着那玩意扑你身上吧......”

 

说着说着姚琛给自己还说憋屈了,不爽的抬眼看着张颜齐。

 

其实张颜齐并不觉得自己有生气的立场,明明他当时也不冷静。更何况他没有一个可以生气的身份。

 

“一向成熟的齐哥,一碰到小琛哥的事,还没我冷静呢”

 

他又想到了夏之光说过的这句话,好像确实有道理。

 

毕竟今天救下姚琛的那一枪还是夏之光开的。

 

“啧,谁生气了?”

 

张颜齐漫不经心的向姚琛走了两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人。

 

姚琛被盯得有点发毛,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对方的肩膀,想让他离自己远点,没想到手却被一把抓住。

 

“我只是,有点害怕”

 

张颜齐这句话说的极其认真,姚琛有些慌乱的错开视线,用了点力抽出自己的手。

 

一句害怕,居然就让他败下阵来。

 

“我当时没子弹了啊,不过夏之光关键时刻居然还能靠点谱,你都没反应过来,话说你今天警惕性很低啊”

 

姚琛不甘心的还是想给自己找回点场子。

 

张颜齐才不会承认,当时是因为看到对面小卖部似乎还有几包干脆面所以分了神,只能干笑了几声,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小琛哥!齐哥!快来快来!接通了!”夏之光咋咋呼呼的声音正好在此时响起。

 

张颜齐舒了口气,与姚琛对视一眼便快步走了出去,只见夏之光和焉栩嘉正听着对讲机里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脸色逐渐阴沉。

 

姚琛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却只听见了对讲机里传出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你们只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然后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和张颜齐同时有些错愕的看向对面二人。

 

经焉栩嘉的大致解释,总结一下就是周边几个城市都已经被全副武装的包围,任何生物不得再出入,包括他们。

 

在说难听点,就是他们现在作为危险人群被国家放弃了,不仅无人救援,还不能自己离开。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平时最聒噪的夏之光。

 

大家都明白,这几乎是他们死亡的审判。除非上天眷顾,否则很难有转机。

 

但显然,还没有人想放弃。

 

有的时候,寂静是最难熬的。

 

最后,还是张颜齐故作轻松的声音先响起:“不早了,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说吧。”

 

········

 

空城的夜是寂静的,也是危机四伏的。天空像是被覆盖上了黑色油漆,看不到月亮,更没有星星。

 

姚琛拼命地向前跑着,身后一团模糊的影子不断向他逼近,他感觉得到黑影在越来越近,也知道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了,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终于,黑影将他一下扑倒在地,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几秒后,姚琛猛地睁开眼,已是一身冷汗。感受到身下柔软的床垫时,才确定这只是一场噩梦。

 

姚琛眉头微皱,他觉得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冲破束缚,不过这种感觉很快便消失了,自然没有被在意。

 

他眨眨眼,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确认了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连忙看向右侧的另一张床上,张颜齐还在那里,正处在睡梦中,姚琛这才舒了一口气。

 

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三点多,离天亮还有至少三个小时。看来是难熬的三个小时,姚琛想。

 

张颜齐这时翻了个身,似乎睡的也不太安稳。姚琛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他。

 

身体很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姚琛轻轻坐起来,靠着床头,确保张颜齐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后,放松了身体。

 

看着张颜齐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脸庞,姚琛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一个戏剧化的相遇,注定了不普通的缘分。

 

 

当时他与一个变异人纠缠不清,还有两个变异人在晃晃悠悠的向他走来,他甚至能听见变异人粗重的喘息声。不用过多的描述,经历过的人自然能体会到那时的凶险。

 

姚琛在这末日般的地方生存了几天,也明白被咬到便是死路一条。但这种时候也只能拼了。

 

平时练舞的腿部自然算是有力,猛地踹到变异人身上能让它重心不稳,紧接着一个肘击狠狠砸向脑袋,乘着此时右手中的水果刀刺出,却被硬生生用胳膊挡开,刀摩擦骨头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不过变异人只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痛觉。

 

姚琛抓住了这短暂的停顿,刀瞬间换到左手,银光一闪。

 

终于,刀划开了面前的变异人的颈脖,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像丑陋的魔爪般不饶人。此时姚琛已精疲力竭,包括心理上和生理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感染,身上都是血,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变异人的。

 

而且另外两个变异人离他只剩一步之遥。他拿起水果刀转身时,其实内心已经是绝望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怎么会想到要经历这样一天。前两天刚刚离开练习生公司,坐飞机从国外回来的姚琛,没想到一到家面对的却是生与死的考验。从在家门口见到变成变异人的邻居时,绝望的窒息感便如同枷锁捆绑着他,求生的本能让他奋力反抗,但终究是逃不过命运。

 

 

不过命运这种东西,又怎么说的清。

 

 

绝望之际,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居然像神明般出现在他身后,因为逆着光,他的脸庞看不真切。然后,就像是有男主光坏一样,没有消音的枪声猛地炸响在耳旁,他得救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且迅速,姚琛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张颜齐走到他面前,拿过他手里的刀。

 

“玩刀不好。”张颜齐在他面前咂咂嘴说。

 

“……”

 

姚琛当然不知道张颜齐当时是觉得,这样长的白白净净的一个人,不该碰刀的。姚琛只觉得这人怎么蠢成这样,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略微有些耳鸣,但不严重。

 

定了定神,看着这个略微比他高一些、有着狗狗眼的男人,他在这场灾难中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放松,于是主动伸出手。

 

两手相握的瞬间,看着他的眼睛,心脏没来由的一阵躁动。

 

“姚琛”

 

“张颜齐”

 

那时的姚琛还没有明白,那一阵躁动,是一见钟情。

 

 

第一次见面,我给你我的名字,你却偷走我的心。

 

 

……

 

 

 

一丝光终于透过厚重的云层,丝丝缕缕连向大地,预示着新的一天来临。谁也不知道,它带来的是新生,还是死亡。

 

姚琛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爬了起来,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下。

 

清凉的水拍打在脸上,水滴顺着脸颊勾勒出清晰的下颚线,然后消失在领口。

 

杂念暂时被遗忘,心中张颜齐的声音和模样却越来越清晰。

 

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已经相处了几十天,姚琛觉得张颜齐和别人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那天张颜齐救了自己后,担忧的眼神;可能是因为张颜齐帮自己检查伤势,肌肤相碰时灼热的感觉;也可能是张颜齐靠近自己后,不受控制的心跳……

 

姚琛还能举出好多好多例子,他再迟钝也能明白,张颜齐确实不一样。因为,自己恐怕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想到这的姚琛顿时觉得脸要烧起来,抬头朝镜子一看,果然,从脖子红到耳根。

 

姚琛赶紧又捧了一把水,一股脑拍在脸上。啧,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没出息。

 

十几岁就为了梦想去国外当练习生,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身边人来人往,从来没有谁真正的留下过。也怀疑过、放弃过,最后总是只能自己治好自己,至少在表面上治好。

 

早就习惯了将所有事情藏在心里,多说多错,那最好就别说。也习惯了将真心藏起来,付出再多感情也留不住要走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姚琛,在这个末世一般的地方,却喜欢上了一个人。

 

姚琛都不敢相信,但没办法,要怪就怪张颜齐。

 

看上去霸气侧漏的一个人,吹牛却总是张口就来。自信甚至是狂妄,但又意外的让人信服。

 

昨天他的那句害怕,在姚琛的意料之外。

 

深沉的眼神看不到底,似是多情,又似是无情,他没法通过眼神看透这个人。

 

他知道自己在沦陷,也知道这很危险。他的冷淡,疏远,逃避,和一切伪装,在张颜齐的注视下似乎都是徒劳。

 

他不知道张颜齐每次的靠近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道他几乎超出朋友界限的关心是出自什么目的,不知道在被自己冷眼相待后还是若无其事的凑近是为什么。

 

张颜齐在他心里是一个解不开的迷,他也没有勇气去试着解开。

 

他们除了刚认识那会的和平相处,和偶尔黑夜中放下防备的谈心,就只剩下无尽的互怼和冷战,不过几乎都是姚琛单方面的。

 

姚琛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幼稚的很,像青春期叛逆一样处处和张颜齐对着干,而张颜齐一次次的退让,让他更加烦躁,也让他无法不沉溺。

 

那天姚琛获救后,跟着他们,在已经断水断电的城市里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很远,最后停在了市中心边缘的一栋别墅旁。

 

别墅门口血迹斑斑,但不见人的踪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不久前上演了什么样的人间炼狱的场景。

 

幸运的是,这是一栋独立供水供电的房子,不知所踪的房主也算是最后为幸存者做了点贡献。

 

楼里的食物储备并不多,他们不得不隔段时间冒险出门寻找食物。

 

日子也就这样在等待救援中一天天过去,附近游荡的变异人也越来越多,出门也变得越发危险。

 

不过,忽略掉不时从窗口经过的变异人,还有姚琛和张颜齐间时不时的摩擦,在别墅里的日子也算是平静。

 

姚琛依然学不会坦然的面对张颜齐,疏远不了就开始挑衅,一次次语言的攻击下,藏着的是一颗不安躁动的心。

 

他曾想着如果救援来了,离开这里,或许他与张颜齐将再无瓜葛。而现在等待救援这条路的希望被打破,茫然感附着在心头。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

 

……

 

 

面对浩瀚的星海,我们渺小的像尘埃,漂浮在一片无奈。

 

 

最后抹了一把脸,姚琛结束了这次围绕张颜齐的回忆。

 

拿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转身准备回床上再躺会。

 

“嘶——”

 

手刚摸到门把手,他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动作。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半边身子像是突然被灼烧,或是被蚂蚁啃食,大脑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身体仿佛要被撕裂,皮肉筋骨似乎都快被分开,一种熟悉的有什么要冲破束缚的感觉涌来,格外强烈。

 

靠,真特么疼。

 

“嗯呃——”

 

疼痛愈发剧烈,压抑的呻吟不自觉的从喉咙挤压出来

 

身体不受控制的靠到洗手台上,视线变得模糊,手胡乱的摸索,冷汗早已覆满了额头。

 

好疼,姚琛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真的好疼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娇弱的种,抗疼能力也不错,但怎么这么疼

 

妈的,疼死了,别把张颜齐招来了

 

不知道混乱中打翻了什么东西,几声碰撞声传入姚琛耳中,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蜷缩在门边。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应该还是吵醒了张颜齐。

 

第一反应先强撑着身子锁上了门,然后无力地靠坐在了地上。

 

靠,姚琛忍不住暗骂道

 

他刚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了

 

深吸一口气,应该已经熬过最疼的时候,但还是隐隐的钝痛,疼痛的中心好像是右边手臂。

 

没等他卷起袖子仔细查看一下,张颜齐的声音就伴随着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啧,还是招来了,毕竟这厕所就在他们房间,动静一大就能听到

 

“姚琛?是你吧?怎么了吗?姚琛??”

 

再次深吸一口气,尽力将气息放平稳后姚琛才开口。

 

“是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

 

门外张颜齐皱了皱眉,问:“那怎么搞出这大动静,洗漱干嘛要锁门?”

 

姚琛顿了顿,说是上厕所顺手就锁上了。

 

“真没事吗,你先开个门”

 

“上厕所你也要看?先滚去把衣服穿好”

 

张颜齐还想让姚琛先把门打开,听了这话却是先低头看了看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然后沉默了一下。

 

紧接着厕所里就传来水声,只好先把话咽了回去,任命的换衣服去。

 

姚琛撑着洗手台,看着水从水龙头源源不断流出,算着时间张颜齐差不多也回去了,才又关掉水龙头。

 

脑袋被刚刚的剧痛折磨的有些发昏,他微微颤抖着手拉起右臂的衣袖,钝痛没那么要命,但却是持续的折磨。

 

随着袖子被撩起,不好的猜测也在心底萌发。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一下一下,沉重的,打在全身。

 

姚琛一点一点的检查着。

 

不会的,他对自己说,不会有事的。

 

姚琛感觉身体有些脱力,卷个衣袖要费好大劲。

 

没关紧的水龙头渗出水滴,一滴一滴,像最后的倒计时。

 

从手掌,到手腕,到小臂,再到手肘……

 

在手肘靠上的地方,好像有个小口子,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口子,如果不是因为它周边不正常的青紫色,他甚至不会看到它。

 

但这小口子,会要了他的命。

 

哦,他被感染了。

 

姚琛觉得他现在需要一个着力点分担一下他身体的重量,却不小心“啪”一声按灭了厕所的灯。

 

“草 ”

 

随着一声脏话骂出,眼前瞬间全黑。

 

黑暗此时反而带给他一丝慰藉,至少他不会再看到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

 

他被感染了。

 

这个事实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受,姚琛觉得自己已经平静下来了。

 

黑暗中他放下了自己的衣袖,用手狠狠搓了把脸。

 

这有什么,反正本来也出不去了。

 

他的手在口袋里来回摩擦着他的那把折叠水果刀。

 

反正孑然一身,正好剩下那些愁就让张颜齐他们自己去犯吧…

 

该死的,张颜齐是换衣服被闷死了吗,这么久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力气走出去,干脆又靠着门在地上坐下

 

就是昨天上午的时候被咬破的吧,那这算不算是为张颜齐死的

 

靠,那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钝痛还在,他仔细的体会这痛感,就仿佛疼的不是他

 

“咚咚咚咚咚”

 

身后的门又被敲响了,震感从后背蔓延到全身。

 

“姚琛?还没出来吗姚琛?姚琛?姚琛!?”

 

喊声和敲门声都越来越剧烈,姚琛精疲力竭,又被吵得生烦,用胳膊肘用力撞了撞身后的门,边扶着把手爬起来边开口:

 

“别叫了,还没死”

 

张颜齐觉得自己心脏终于复位,不再贴着门后退了一步

 

又是一阵咣当咣当的噪声,眼前的门才被打开。

 

“怎么不开灯?”

 

“不想开”

 

短短三个字,语气很敷衍,张颜齐还是听出了点不对劲。

 

姚琛却是忽略了他直接往房间里走。

 

房间很昏暗,灯也没有开,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只有一点光从缝隙穿过,想照亮房间却力不从心。

 

太暗了,张颜齐看不清姚琛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也感觉到姚琛的步伐有些虚浮。

 

“别开灯”

 

姚琛没转身,但似乎是预见了身后人的动作,轻声开口。

 

于是张颜齐摁向开关的手停在半空,转而快走了两步一把拉住姚琛的手腕。

 

明明只是轻轻的拉了一下,姚琛却向后踉跄了一下,在张颜齐看不到了地方皱了下眉。

 

张颜齐连忙又向前一步,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腰。

 

“你怎么了?”

 

姚琛没有回答,腰部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被烫的一激灵,猛地躲开了,又晃了晃才站稳。

 

张颜齐这次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姚琛。

 

他将双手搭在姚琛肩上,强硬的让对方转过身面对自己。

 

张颜齐略高一些,他低着头,张颜齐便只能看到他的发梢。

 

“姚琛,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抬头,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不想,还是不敢?”

 

姚琛的大脑在一连串的质问中混乱的转动着。像是突然理解了张颜齐的话一样,他猛然抬起头,差点撞到张颜齐的鼻子。

 

又一次,他跌进了张颜齐深邃的眼睛。

 

他们现在靠的很近,几乎鼻尖相碰,是微微偏头就会亲到的距离。

 

张颜齐这才终于看清了姚琛。看清了他额头的细汗,鼻翼轻微的耸动,和极力想带有攻击性却又有些湿润的眼神。

 

他愣了神,此时的姚琛看上去格外的易碎,他搭在他肩上的手都不自觉放轻,好像用点力,就会碎掉,就像那天破碎的玻璃。

 

但姚琛自己当然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一把拉过张颜齐的衣领,用力扯着他又靠近了些,自己将头偏了偏,凑在他耳边开口:

 

“不躲你,难道泡你吗?别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气息就打在耳侧,而姚琛的话似乎是点燃了张颜齐,他的眼神暗了一些。

 

在姚琛松开手的一瞬间,他狠狠地摁着他的头亲上去,几乎是撞在了他的唇上。

 

姚琛吃痛,猛地推开张颜齐,自己跌坐在床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微微喘息的人,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疯狗。

 

张颜齐不依不饶的贴过来,在他耳边用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说:

 

“看我不顺眼,昨天为什么还要来救我,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嗯?”

 

听到这姚琛突然觉得很委屈,自己都他妈因为你要死了,还这样对我。

 

妈的,这死的也太亏了

 

想着,他就突然又拽过张颜齐,心一横就亲在他嘴上

 

张颜齐也因为猛地重心不稳倒在床上,姚琛直接翻身一腿跨跪在他身侧,两手撑在他头两边,低头继续吻他

 

张颜齐一时忘记了反应,借着窗外越来越强的光线,他这才看出了姚琛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

 

“你怎么了?”在姚琛偏头喘气的空档,张颜齐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

 

姚琛却根本没有回答的打算,只是微微歇了一会,就又扣住他的下巴,闭眼亲了过去。

 

姚琛的吻和他的拳法一样,毫无章法却又对张颜齐有着致命的作用。

 

是致命的吸引力。

 

草,忍不了了。

 

张颜齐干脆搂住姚琛的腰,按着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与姚琛不一样,张颜齐的吻有着不由分说的强硬和克制的温柔,感觉矛盾又真实。

 

姚琛也不甘示弱的回应着,眼泪却不争气的涌出了眼眶,有的顺着眼角留下,有的直接砸在张颜齐的侧脸和颈窝。

 

张颜齐会伸手,轻柔的抹去他的泪痕。

 

 

姚琛只想溺死在张颜齐的温柔里。

 

 

“张颜齐,我死之前,能不能说一句爱我?”

 

“我可以说无数句爱你,但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琛的泪就像子弹打在他的胸口,心揪着疼。

 

张颜齐把姚琛抱在怀里,一遍一遍擦去他的泪,一次一次问着怎么了,一句一句说着爱他。

 

姚琛努力憋回眼泪,就只是摇头,然后将脸埋进被子。

 

他不想死,因为他爱张颜齐,更因为张颜齐说爱他。

 

张颜齐把他的脸从被子里捧起,轻轻的吻他的眼角。

 

救我。

 

最后姚琛说,救我。

 

……

 

 

一双围在我胸口的臂弯,足够抵挡天旋地转

一种执迷不放手的倔强,足以点燃所有希望

宇宙磅礴而冷漠,我们的爱微小却闪烁,颠簸却如此忘我

 

空气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像地下车库般阴冷。窗帘还是没有拉开,房间中几乎分不清昼夜。

 

终于知道了事情原委的张颜齐变得沉默,开口却只能说出对不起。

 

现在换成了姚琛一遍遍的说着没关系,说他心甘情愿。

 

“别这样,张颜齐。如果想到我是为你死的话,我就好受多了。”

 

“可是一想到你会替我死,我就无法原谅自己”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那就够了”

 

他抱着姚琛,痛苦的闭上眼。

 

 

张颜齐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姚琛时,他穿着黑色牛仔裤和宽松的白色衬衫。

 

白衬衫上沾了血迹,显得妖艳又清冷。

 

他下车时正好看到姚琛划开变异人的喉咙,粘稠的血涌出。

 

他看出了他转身时的绝望,肩膀的颤抖,和依然不甘的心。

 

他那时候就生出了抱住他的想法,让他的肩膀不再颤抖,让他闭上眼睛,告诉他不用怕。

 

但那时他只是站在了他的身后,坚定的。

 

认识之后,他发现姚琛似乎并不喜欢被保护着,相反,他更善于保护别人。

 

他像一只孤傲的狼,拒绝了他想给予他的庇护,是在深夜自己舔舐伤口。

 

他曾在半夜醒来时,看到他坐在窗前,没开窗,拿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不点燃,怕有烟味,不开窗,怕有冷风。

 

他知道,姚琛总是这样,暗暗为别人着想,付出总不让人知道。

 

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快记住所有人的忌口和喜好;怎么会在提了满满两袋必须生活物资时,硬是在口袋塞了两包辣条给夏之光;怎么会想到出门查看情况时还顺了个滑板给焉栩嘉;怎么会偷偷溜出去就为了去拿上次看到了却没能带回来的那瓶老干妈……

 

所以,每当姚琛冷冷的怼他或不睬理他时,他只觉得像呲着牙保护自己的狼崽,可爱的很。

 

不过如果硬要说姚琛像个什么动物的话,他其实更愿意选个可爱点的,比如仓鼠,而不是狼。

 

姚琛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时,像只仓鼠,特别是他露在外面圆圆的脑壳。

 

张颜齐无数次想抱住他,占有他,又无数次压下这种略显邪恶的念头。

 

而现在姚琛就在他的怀里,真实的,温热的,他却觉得他随时会消失,像蒸发的水汽,什么也不留下。

 

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助,他要拿什么留住他的爱人。

 

“嘘,别想了,爱我就好”

 

……

 

焉栩嘉和夏之光知道姚琛被感染的事实时,差点抓着枪就要冲出去和变异人决一死战。

 

张颜齐最后忍无可忍,给两个人的脑袋一人一下暴击,才堪堪让他们冷静下来。

 

“那怎么办啊琛哥”

 

夏之光扯着姚琛的衣服,几乎要哭出来。


焉栩嘉的眼眶也是红的。

 

姚琛真的很不适应这样的氛围,他本想瞒着的,张颜齐却说你怎么瞒得住两个特警。

 

他差点就忘了,这两个意气用事、敢爱敢恨的小孩,也是特警。

 

“光光,嘉嘉,你们听过一句话吗,‘没有人不会走,也没有人一直在’。生老病死,早该司空见惯的。”

 

在用一番话把两个人哄的一愣一愣后,姚琛任性般的扒在张颜齐耳边,开口道:

 

“所以,张颜齐,我们出去玩吧”

 

于是当张颜齐还沉浸在姚琛的话里时,就已经神使鬼差的和姚琛坐上了本停在别墅旁的车。

 

钥匙是在客厅抽屉里无意翻出来的,而车也还有油。

 

发动机的声音很快吸引来了五六个变异人,而张颜齐一脚油门就将他们甩在身后。

 

“没有人不会走,也没有人一直在”

 

“生老病死,早该司空见惯的”

 

张颜齐耳旁环绕着姚琛的声音,他看上去坦然极了,像是早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而姚琛心里当然没有这么坦然,那两句话是他十几岁独自在海外时就明白了的道理。

 

他向来觉得死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什么也不会知道。

 

但死神现在偏偏要给他的死亡倒计时,还要在死亡的钟声里送来他的爱人。

 

就像是在濒死的人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糖。

 

绝望又刺激,痛苦又享受。

 

车彻底开到郊区时,姚琛打开了窗户。

 

张颜齐几乎把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

 

风呼啸在耳边,刮的脸颊生疼,但他们喜欢这种感觉,自由的感觉。

 

以前姚琛总爱骑着摩托车,在深夜的马路上驰骋。

 

那时,他觉得这样可以把生活留在风里;现在,他觉得可以把死亡甩在身后。

 

张颜齐觉得自己上一次这么疯狂还是在实战演习上。

 

他那时还没有真正知道什么是死亡,尽管成为了警察,他依然觉得死亡离他特别遥远。

 

直到真的去执行了任务,看到兄弟就倒在自己身旁时,他才突然明白,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姚琛!我爱你!”

 

“张颜齐!我也爱你!”

 

吼出的声音被风削弱后也只是堪堪被对方听见。

 

他们没有喊过彼此什么肉麻的称呼,因为让他们沦陷的,就是简简单单最原本的那两三个字。

 

姚琛,张颜齐。

 

像是命中注定的爱人,命中注定要被拆散。

 

……

 

车最后停在了一个湖边,这里极其靠近市与市的交界处。

 

向远处看,已近能远远看见临时建起的围墙和架在上面的机枪。

 

他们心知肚明,贸然的冲过去,只会被围墙后的士兵打成筛子。

 

这是人性。

 

那些年轻的士兵并不是邪恶的,他们只是在害怕,在恐慌。他们觉得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没有携带病毒。

 

而他们做的,只是保护身后的城市,和他们自己。

 

或许,等外面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证明了这病毒不会靠接触就传染时,他们就会获救,不过姚琛知道自己等不到那天。

 

但他希望张颜齐、夏之光和焉栩嘉能等到那一天。

 

“张颜齐,相信我,再撑一段时间,等形势变好了,这面围墙一定会让幸存者通过。”

 

张颜齐知道,姚琛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放弃,告诉他要活下去。

 

可没有了你,我该怎么活下去。

 

“姚琛,看着我。”

 

姚琛略带疑惑的转过身,却看到张颜齐单膝跪地,手里举着一个金属质感的圆环。

 

那是手榴弹的保险栓。

 

“姚琛,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但我实在找不到像样的戒指了。你愿意接受这个不太正式的戒指和我的一颗真心吗?”

 

风吹起湖面的波纹,那枚“戒指”闪着银光,后面是张颜齐严肃又深情的眼睛,里面映着姚琛的身影。

 

“张颜齐,你好讨厌。”姚琛的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却还是任命的伸出了手。

 

你这样,我怎么舍得死。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事。

 

一起牵着手走在湖边,一起躺在阳台看星星,其实一起干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起。

 

他们如饥似渴的想要了解对方的一切,一切过往的经历,一切快乐与失落,就像是要弥补从前没有遇到的时光。

 

姚琛突然觉得自己曾经活着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张颜齐现在赐予了他灵魂。

 

他们尽量的忘记痛苦的事实,一天二十四小时当成四十八小时来过,每晚都没有人愿意先入睡,就算只是睁着眼躺着,直到实在挡不住睡意。

 

不过姚琛越来越频繁的疼痛总会给他们当头一棒,姚琛也觉得疼痛时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

 

姚琛对张颜齐说,你抱着我就没那么疼了。

 

所以这个时候张颜齐总会用力的抱住他,眼泪比他还要先流出。

 

其实还是很疼,疼到让姚琛觉得死了算了。

 

但他依然贪恋张颜齐的怀抱。

 

到第三天,姚琛疼得时间格外久,阵痛过去了张颜齐还是抱着他,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姚琛看着自己无意识间在张颜齐身上抓出的痕迹,忍不住红了眼眶,将头埋在他颈窝间深吸一口气。

 

“没事的,至少还有一两天,我能感觉的到。颜齐,今天早点睡吧”

 

然后张颜齐接过姚琛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后,躺到了床上。

 

姚琛说着要早点睡,这天的话却格外的多。

 

“颜齐,天有点冷了,记得要多加点衣服了”

 

“你要是哪天出去了,会不会忘了我啊”

 

“算了,要是忘了也好”

 

“你都没看过我跳舞呢张颜齐,下辈子吧,下辈子一定跳给你看”

 

“我下辈子还可以带你一起骑摩托车,可爽了”

 

“张颜齐,我好舍不得你怎么办…”

 

张颜齐听着这些话,一开始还可以给出回应,后来却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

 

当他迟钝的感觉到不对劲时,却已经晚了。

 

他彻底昏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张颜齐,对不起,但我好爱你”

 

……

 

 

“我没想到为了你我能疯狂到,山崩海啸没有你根本不想逃

我的大脑为了你已经疯狂到,脉搏心跳没有你根本不重要”

 

 

张颜齐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姚琛的尸体在他向他单膝下跪的那个湖边被发现。

 

和第一次见他那天穿着一样的白衬衫,黑色的手枪掉落在一边,胸口处一片嫣红,衬得脸色更苍白。

 

有风吹动他的睫毛,乖巧到让张颜齐觉得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手中握着一张纸条,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他最后的遗言,只有“我爱你”

 

姚琛,你真狠啊

 

我真的,很想看你跳舞。

 

张颜齐抱起姚琛,冰冷的,不带温度的姚琛。

 

“张颜齐!你干嘛去?,你特么这是去送死啊!”

 

看着张颜齐一步一步往围墙走去,夏之光忍着眼泪喊道。

 

张颜齐像听不见一样,只是继续走。

 

他眼前,只有满脸笑意,眯着眼晴,说爱他的姚琛。


他不敢想象他心尖上的人独自在湖边,决绝地将枪口对准自己胸膛的样子。


孤单吗,害怕吗,他不敢问,也问不了。

 

姚琛,别怕,再等我一下。

 

 

焉栩嘉一把拉住就要追上去的夏之光,揽进怀里,轻声说:

 

“没关系的,他只是,去找姚琛了”

 

 

我爱你,永远。

 

I love you,forever.

 

 

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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